午前十點,柏深把筆電闔上,接下一個小案子的音效確認後,背著簡單的斜背包出門。自由接案的日子像沒標點的長句,他最靠得住的時鐘,是城市本身的節(jié)奏。
今天的路徑先繞到一家小印刷行。門一推開,油墨與紙漿的味道迎面而來,後方的孔版印刷機開始運轉——「嗡——噠、嗡——噠、嗡——噠」。滾筒每轉一圈,機身會微微共振,像在提示一個被拉長的弱拍。旁邊折頁機的「嗶、嗶」又把節(jié)拍切成細小的刻度。柏深站在柜臺旁等樣本,腦袋不自覺地把這些聲音對齊:低頻是和聲地毯,金屬撞擊是槌點,氣泵像x1氣與吐氣,涌成一種四b三的錯位。
他把手機掏出來,開錄音:「Whirr→thunk;air→pause。」只說了幾個英文字,像在給未來的自己留暗號。印刷行老板端了兩杯水過來,笑著問他在記什麼。他抬眼,淡淡地回:「節(jié)拍?!箤Ψ姐读讼拢哺?。
離開時,外頭yAn光很白。人行道的磚縫里冒出矮矮的雜草,機車從紅燈邊竄過去,尾管發(fā)出短促的「噗」——像不好意思的過門。他把這一聲也記在心里:弱起。
中午他繞去出版社附近,說好要拿一份排版樣式的目錄。門口的自動門開合,嘶嘶的氣壓聲像顫音。璃空背著貝斯剛好走出來,黑sE背帶斜過肩,她看見他,點了點頭,笑意淺淡卻確實。柏深抬手示意,目光不自覺停在她鞋尖與地面碰觸的節(jié)奏——不是整齊的四拍,而是輕重輕重里帶一個小停頓,像她彈低音時習慣留下的「空」。
「等會兒要去練?」他問。
「晚一點。」璃空晃了晃手里的資料夾,「先把版面看完。你要的目錄我?guī)湍隳昧?。」她把夾層cH0U出來遞給他,指尖碰到的瞬間,他想到印刷機的低鳴與她的步伐,兩者竟然能無縫接軌——一個是城市的基頻,一個是人的心跳。
他們一前一後沿著騎樓走了一小段,聊得零散,卻各有重量。璃空談到紙張纖維與sE塊邊緣的齒狀紋理,柏深聽著、點頭,忽然說:「齒狀邊……如果放進合成器的鋸齒波,削掉高頻,再疊鋼琴,應該會有你說的那個毛邊?!沽Э浙读算叮Γ骸改氵B紙也能聽見聲音。」他聳肩:「只是不說話的時候,聲音b較會自己跑出來。」
下午回到租屋處,他把錄到的環(huán)境聲丟進音軌,先放一層極薄的pad,像白墻;接著用Rhodes彈出一個簡單的ostinato,四拍里故意留掉第二拍的前半格,讓呼x1進來。螢幕右下角的時間往前飛,他不急著堆疊,而是聽那個留白怎麼讓每個音變得有重量。印刷機的「嗡——噠」被他剪成兩段,做成低頻的side,讓每次「噠」來臨時,鍵盤和聲會被輕輕x1下去再回彈,像心臟在紙頁間鼓動。
「貝斯要先進來?!顾?,按下存檔,檔名打上:_poly_sketch_v01。
傍晚到練團室,大家還沒到齊。他把鋼琴音sE調暗一些,從E大調的add9開始,第二拍前半空著。言司推門,聽了兩小節(jié),皺眉又舒開:「嗯,這個洞留得漂亮?!顾毓尼?,用刷鈸把那個洞托住,像替一口氣加上輪廓。
璃空進門時,仍背著貝斯。柏深只是抬眼看她一下,指了指地上的DI:「先試一條,E的五度不要太多,拉長,不要怕空?!沽Э瞻裞Ha頭扣上,右手落弦,第一個長音就跟他心里想的幾乎一致——不是厚重,而是穩(wěn),像印刷滾筒按拍子壓下去。第二小節(jié)她突然做了一個很小的滑音,把長音往上抬了半格再回到原位,像一盞街燈在微微顫。
柏深忍不住笑了一下,很輕:「就這樣。不要多?!?br>
蒼岬和辰洛進來後,先安靜地聽。蒼岬在四小節(jié)末端用短滑音點一下,像在紙張左下角簽名;辰洛則把三連音切在副旋律,讓畫面活起來。黎羽跟著哼了兩句,字還沒定,但尾音在那個留白上停住,像眼神里帶著問與答。言司把小鼓往後推了十分之一拍,整個groove再松一點。
「這首叫什麼?」辰洛問。
柏深看著螢幕上的檔名,想了兩秒:「先叫《PolyeSketch》吧。彩稿,不上墨,讓觀眾自己補sE?!?br>
沒有人反對。練團室一時只剩呼x1與琴鍵回彈的聲音。他把手從鍵盤上收回,隨口說:「我今天在印刷行,聽見了節(jié)拍?!拐f完覺得有點好笑,補了一句:「城市其實很吵,只是我們常常把它關靜音?!?br>
他沒有看向任何人,但知道每個人都聽見了——不只是那段ostinato,也包括他把日常收集、拆解、還原的方式。那是一種不急不徐的凝視:把紙張、步伐、機械、風聲,全部整理成可以呼x1的音樂。
排練結束前,他把檔案另存新檔:_poly_sketch_v02。手指離開Enter的瞬間,他忽然確定——這不只是一首器樂曲的骨架,還是一張專輯的中樞神經:在嘈雜里留出空白,讓每個人都能把自己的顏sE,安靜地放進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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