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白金星將兩人的神情盡收眼底，拂塵一揮，轉(zhuǎn)身向外，「辰時云橋會合，切勿遲誤。」語畢，他的身影被晨霧吞沒，只留下淡淡的香氣與一室微光。
沈安靜靜站在原地，耳邊仍回蕩著「測問」二字。他想起在地球上參加的各種面試與考試，記得那些充滿壓力的會議室和冷冰冰的投影屏幕。但這一次，他面對的不是人類上司，而是一群高高在上的神明。他沒有任何退路，也沒有任何後盾，唯一能倚靠的只有腦中那點人類知識與理X。
他走到窗前，望向遠(yuǎn)處的云海。晨光已將天庭染成一片柔和的金白，觀星臺的輪廓在云霧深處若隱若現(xiàn)，如同一顆沉睡的星辰，靜靜等待他的到來。沈安心中一陣悸動，那是一種復(fù)雜的情緒：恐懼、好奇、興奮與一絲難以名狀的驕傲。他忽然意識到，這不僅僅是天庭給他的試煉，也是一場屬於人類的舞臺——一場證明凡人智慧不亞於神明的舞臺。
楊戩走到他身旁，灰藍(lán)sE的眼眸映著初升的日光，聲音低沉卻清晰，「不要害怕?！股虬部嘈Γ刚f得容易，你有法力，我只有一張嘴。」楊戩側(cè)過頭，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，「有時，一張嘴勝過千軍萬馬?！?br>
沈安愣了愣，隨即被這句話逗笑，緊張的情緒稍稍緩解。他知道楊戩不擅長安慰，這句看似冷淡的話其實是最直接的鼓勵。
辰時將近，靈官司的云橋上傳來悠遠(yuǎn)的鐘聲，回蕩在整個天庭。沈安深x1一口氣，轉(zhuǎn)身整理衣襟——他仍穿著初到天庭時的簡單長衫，沒有華麗的裝飾，也沒有象徵權(quán)勢的紋樣。但他忽然覺得，這身普通的衣服正是他的護(hù)符：它代表人間，代表凡人的真實與脆弱，也代表那份不需要任何外力就能閃耀的勇氣。
「走吧?！箺顟斓穆曇粼谏磲犴懫穑虬不剡^頭，看見那雙沉穩(wěn)的眼眸。那一刻，他的心跳似乎與天庭的鐘聲重合，節(jié)奏雖快卻異常清晰。他知道，無論前方有多少質(zhì)疑與陷阱，他都必須踏上那座觀星臺。因為這不只是一次考驗，更是一場與整個天庭對話的機(jī)會——一場屬於凡人的黎明。
他深x1一口氣，邁步走向晨光，腳下的云橋在金sE的日暈中微微顫動，彷佛為即將展開的試煉鳴奏序曲。沈安沒有回頭，只有心中那句無聲的誓言在耳際回蕩：我不只是求生，我要讓他們看見——凡人也能仰望，也能理解，也能與神并肩。
觀星臺像一枚嵌在云海之上的圓形玉盤，四周無欄、僅以懸空的銅環(huán)與細(xì)密的金索撐住，遠(yuǎn)看仿佛一座浮在天際的星羅棋局。踏上玉盤時，腳底傳來極輕極輕的震動，那是無數(shù)齒輪在云層之下咬合運轉(zhuǎn)的回聲——沈安忍不住想，如果把這些結(jié)構(gòu)拆開，恐怕足以讓地球上任何一家博物館瘋狂。平臺中央立著一架高至三人的巨儀，銅柱環(huán)環(huán)相扣，圓環(huán)上鑲著細(xì)若發(fā)絲的刻線，刻線旁以古篆標(biāo)記著斗宿與星名。數(shù)十枚大小不一的光球沿著看不見的軌道緩緩漂移，仿佛被無形之手牽引，而每顆光球內(nèi)部都自發(fā)散出柔和光芒，既像天T又像心臟，規(guī)律跳動。
「凡人沈安至?！固捉鹦鞘樟朔鲏m的流蘇，聲音在空曠處化作一道清韻，幾名著深藍(lán)袍服的星官同時轉(zhuǎn)身。為首者正是昨日星臺相遇的白眉長須老者，他的眉端掛著薄霜般的白，眼神卻明澈有光，朝沈安拱袖，「今日奉王母之令，試問凡人觀星之說，望勿見外?！拐Z畢他側(cè)身讓出位置，背後一列年輕星官整齊而立，袖口繡著不同sE線，像是以sE別職、以紋分科。沈安意識到自己確乎站在「課堂中央」，喉嚨微緊，又想起太白金星清晨叮囑：誠實，別逞強(qiáng)。他對老者躬身，「昨日受星官不棄，得見此臺，心向往之。若說得不對，還請指正?！?br>
云間微風(fēng)鼓蕩，銅環(huán)簌簌，如天穹喘息。白眉星官點頭，「先從最淺者始：月之盈虧，凡人如何解？」一名年輕星官已在銅案上擺好三枚圓球，大小相生，表面溫潤，一看便知非凡物。沈安看著那三球，忍不住笑了一下，「在我們那里，老師也常用這樣的示意。」他指著最大那枚，「這可作‘日’」，又指中者，「此作‘月’」，最後點向自己x口，「我暫借‘地’之位?！拐f著他請求借一盞云燈，白眉點頭，云燈自案上懸起，光潔如水。沈安把「日」擺在云燈前，「月」在中，「地」最後，他退後半步，讓光自「日」照向「月」，「我們看見月亮，不是月本身在發(fā)光，而是日光落在月上的一部分。當(dāng)‘地’、‘月’、‘日’相對角度不同，亮的一面展露的份量就不同——這便是初二細(xì)眉、上弦半輪、望夜?jié)M盤、下弦再缺?！顾f著一邊輕轉(zhuǎn)「月」球，云燈的光面在球上移動，眾星官的瞳孔跟著那抹光移，像被一縷簡單卻不可抗拒的秩序牽住。
「此理我等亦知?！挂幻嗄晷枪賑Ha言，語帶好勝，「但凡人如何定其日次？如何推某月初七見上弦、十五見圓？」白眉抬手示意他稍安，目中卻帶幾分贊許——敢問，亦是求學(xué)。沈安在心里迅速理線：不能上公式，不能講到天文常數(shù)，只能說方法。他把案上的細(xì)砂收入掌心，指尖輕捻，「我們以‘日回’為一息、以‘月回’為一巡，記錄它們重逢的頻率。古人常用影長，以桿植地，看影子最短之日為‘日中’，累積其變化，得一年循環(huán)；又以連續(xù)夜觀，記月面亮緣敲在星宿位置，紀(jì)錄數(shù)十巡可得近似周期?！拐f到這里他怕太cH0U象，便補充，「更直白些，就是‘記錄’與‘b較’。把時間寫下來，把位置畫下來，讓數(shù)字自己說話?！?br>
「數(shù)字自己說話?！拱酌夹枪汆珡?fù)述，像是嚼一枚帶薄荷的詞，清涼在舌尖化開。他忽又一揮袖，巨儀上方數(shù)枚小光球同時變速，光影交錯，「既言記錄與b較，凡人又如何解食既、日蝕？」這句一出，四周微風(fēng)亦為之一凝。沈安望向儀器，那些環(huán)環(huán)之間忽近忽遠(yuǎn)，像是天道的暗語，他把方才作「月」的球拿在掌心，站到云燈前，讓光落在臉側(cè)，「食既，并非神吞，而是‘地’與‘月’的影彼此遮蔽?！瘴g’是月行到‘日’與‘地’之間，擋住光；‘月蝕’則是‘地’影落在‘月’上?！顾f著將小球的影投在案面，黑影如彎鏡，一個年輕星官忍不住低呼，「與我臺影軌相合……」話未落已被身側(cè)長者以眼神按住，然而指節(jié)卻明顯收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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