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為什么……”秋葵道，“我聽人說，那時你毒發(fā)垂危，口中卻說著，想回洛陽？”
“是么？我說過？”沈鳳鳴反有點詫異，轉(zhuǎn)念一忖，“那必也不是因了他——洛陽，又不是只有他沈雍值人懷念?！?br>
“不管怎么說……你總是掛念家里吧？”秋葵道，“你……從來沒回去過么？”
“那你看——什么時候，你陪我回去一趟？”沈鳳鳴笑。
他隨即喟嘆?！捌鋵崱沁呍鐩]有人了。中原世家盡數(shù)沒落，我前幾年打聽過，沈家老小早也南下了。當(dāng)年那一大家子，如今也不知是聚是散，飄零在哪。若是帶你去洛陽，大概只能看看祖宅，讓你瞧瞧我小時候跟著我娘住過的那兩進(jìn)院子。”
“你……是因為你娘過世，才離開沈家的嗎？”
沈鳳鳴瞧了她一眼?！安皇恰Ｎ业懒酥?，我們就走了?！币娝荒樈允遣幻?，便又道：“你知道吧？當(dāng)年黑竹刺殺洛陽四大當(dāng)家的事情?！?br>
秋葵吃了一驚，“黑……黑竹？刺殺……你爹？”
“哦，我忘了。你們泠音的人，兩耳不聞江湖事，全用在‘聆音’上了?！鄙蝤P鳴笑，“——在當(dāng)年可算轟動武林。我起初不知發(fā)生何事，只覺莊子里不太對勁，我母親不想我胡亂猜疑，將我爹被刺之事與我實說了。她心里當(dāng)然難過，但我聽了——只感震驚，其實難過不起來。對我來說有何差別？甚至對我母親來說——也只是從思念一個活著的人，換成了思念一個已死的人?！泻尾顒e？至多，我只自己在心里想著，我是他兒子，理應(yīng)——悲痛、憤怒。但我總懷疑，若是我死了，他可會悲痛、憤怒么？”
“自然會的——天底下的父親，哪有不……”
“天底下的父親，也有如關(guān)非故那般的，不是么？我自不是說——我那個父親就定是這般，只不過我那么多年甚至都沒有機(jī)會弄明白他是哪般——是如關(guān)非故待關(guān)默，還是——如朱雀待你，如單疾泉待單無意，如夏錚待君黎？直到——他既已死，我和我母親很快被趕至莊中最冷廢荒蕪的院舍，那些平日里勉強(qiáng)維持的表面和氣也再不復(fù)有，我才有那么一些感覺，覺得——那個父親并非不重要。大概此事才是他的死對我全部的、最切膚之痛——再沒有一個人，能在我看不見的地方，為我們母子說話了?！?br>
秋葵沒有說話。
“我母親本不是受束閣中的尋常婦人，留在沈家隱忍求全，全為對我爹這一腔情意。既然沈家已無那個人，她當(dāng)然再無理由寄人籬下，受人冷目。她走的時候——只帶了我，只帶了她的琴，甚至沒帶一件金銀細(xì)軟。她不想落人口實，卻不知道惡意之人如何能放過了她——不論她怎么做，總還是會有人說，‘剛沒了夫君就思外走’、‘來歷不明之輩就是留不住’。我那時——絲毫不會武，便恨怎竟不能替她痛打那些人，出這一口氣。我母親倒是不在乎，與我說，將來大了，還不知要遇到多少人說不是，若都去一一在意，哪里在意得過來?！?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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