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來真的?”夏琰唇角勾了勾,反手握住劍柄,將出未出?!爱?dāng)然是真的?!鄙蝤P鳴欺身間向他回答?!安粊碚娴脑跚逑@么大怨氣?”
夏琰冷笑了聲,那笑好似從胸腔里振出來,低得不似他的聲音。逐血離鞘聲嗆啷伐厲短促若擊鈸,繼而回聲嗡嚀琤琮悠遠(yuǎn)如撥弦——在回音落定之前,夏琰之反手斫擊已四,不必盡數(shù)伸展赤鋒之長,已令得沈鳳鳴額頭頓冷,差勘掠動身形,“徹骨”搶來的六步轉(zhuǎn)瞬已去其三。
白色的外袍方才還因過快的搶進在身后飄浮如霧,此際已因遽退如一面收縮的薄旗貼在脊背。三步。沈鳳鳴不肯再退,腳步驟止,足底釘于修平的地面,傾斜的身體忽匪夷所思地?fù)Q了一個方向,山石的青光與長劍的赤光一起在他面上流過,險之又險地化去“逐血”惡魅般的連追。仰后的身體堪堪要觸了地面,他腰上一擰,返身而起,灰冷“徹骨”如蛇信乍吐——“咔”的一聲啞響——“逐血”亦不會留予他半點空隙,只一霎眼已被夏琰引至右手,劍刃雖薄也足以準(zhǔn)確擋住匕首這一反擊。
他不待沈鳳鳴變招,劍身抽動,一點目力難見的淺電自雙刃交擦之處傳至兩人手心,微微的震動令得兩人掌臂都略感發(fā)麻。沈鳳鳴有意一退,兵刃之光隱去,腳下方施出詭奇身法待擇機一鼓,夏琰看在眼中,輕巧踩至東北方——若按此地所伏之卦位,當(dāng)為“艮位”,沈鳳鳴那一步立時受了克抑——即便他運起全部輕功,要繞至此刻夏琰之險盲方位也變得事倍功半。
縱然輕功絕佳,但眼下是交手,比的是勝負(fù)結(jié)果,不是比輕靈也不是比逃跑——沈鳳鳴頓然深知自己這一步是走錯了——若想以身法取勝大概正是以短擊長,畢竟夏琰身法不弱于自己,腦子里更清清楚楚有張步法相克的陣圖。
果然夏琰一步邁實,就好像書生拿正了筆,屠夫握對了刀——手中劍法之正式展開就像有了個很舒服的起點。這殺手之劍各式凌厲從來沒打算起名字,可招招皆要命,夏琰也是某一日看著看著書,忽然想到——用“江”“湖”“險”“惡”四個字來指代劍錄圖冊的前四招,未必不佳。當(dāng)然,這等指代也只有夏琰自己明白,斷不可視作什么劍髓之解——譬如“湖”之對應(yīng)第二招,是劍式橫掃,用來以一對多之用,借了“湖”之大片寬廣之意,旁人哪里曉得這般解讀?更譬如“惡”之對應(yīng)第四招,的確是凌厲整冊劍錄中最為兇惡的一招,于暗處聚起全部殺意,劍過封喉,其速逾電,不知奪過多少性命魂魄,可單觀“惡”字,又如何能反推出劍理?
此時夏琰站在“上風(fēng)”,片刻不猶豫,長劍直刺,看似平平無奇,可眨眼工夫已深前何止三尺。“江?!彼谥心钪蝤P鳴聽不懂的單字。對敵一個人,用不上“湖”,正面交手,用不上“惡”,這兩個字給他略過了,所以“第一招”后面跟了“第三招”——“江”后面跟了“險”,然后夏琰停也沒停?!敖U惡”之后的招式,他還沒想過對應(yīng)的稱法,但這四個字之后難道不該跟上——“人”,“心”,“難”,“測”……?第五至八式也都這么一一對好了,直念出了沈鳳鳴一頭莫名其妙的冷汗,實不知這人是不是意有所指。
他卻也不慌,忽將一只空手伸出,竟好像要以肉掌攖“逐血”之鋒芒,可待到他指尖觸及劍鋒,夏琰分明聽見“叮”聲金屬相碰——“徹骨”縮回之后,儼然又已成了初見他時的袖中秘器,看不見他究竟是以何等角度與速度在操縱此物,逐血這般疾迅的招式,竟也被他化如無物。
秋葵的竹笛不曾停止,好像——有了笛音為憑,便能篤信這兩個人不會因這場突如其來的交手生出任何虞難。她坐在那張凳上,看月光如瀑照得“逐血”一片紅影推進如浪,而“徹骨”看似喑暗無光卻難掩鋒芒偶現(xiàn),顯然在伺機而動——那二人步法踏起身形如魅將明與暗這般交擊進退——仿佛竹林才剛剛風(fēng)動,可在兩人“動”起時,竹林便成了“靜”。
手中笛太短,孔太少,追不上廝殺激昂的“動”,只能以“靜”來呼應(yīng)——她此刻吹奏的,就是那樣一曲“靜”。劍匕相擊之聲太快太密,無法成為笛音的節(jié)奏,可不知為何,與這“靜”竟也互不覺得突兀,連成一片的叮叮當(dāng)當(dāng)之聲,為笛聲所濾,竟沒有了殺伐的嗆烈。
當(dāng)年的凌厲和徹骨,究竟誰能勝過誰?秋葵不知道,這兩人此時是否也懷有這樣一線心思,所以心照不宣地——一個只用凌厲教的劍法,而一個只用徹骨教的匕術(shù)。唯獨——這兩件都有攻無守,所以這場只拼招式不帶任何內(nèi)力的進退,卻比世間任何一場比武都更瑰麗而動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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