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老賬房孫老先生身邊整理簡牘的日子，又平靜地至少表面上如此過去了幾天。李云澈憑藉著他的細心、耐心以及遠超同齡人的沉穩(wěn)，逐漸贏得了孫老先生一點有限的信任。老先生不再像最初那樣處處防備，有時甚至會倚老賣老地指點他幾句隸書的寫法，或者在核對糧秣數(shù)目時，長吁短嘆地抱怨幾句賦稅的沉重和庫存的窘迫。
透過這些日常工作和老先生無意中透露的蛛絲馬跡，李云澈對錢家塢的狀況有了更清晰的認識。村寨的糧食，如果緊巴巴地過日子，或許能撐到夏收，但前提是不能有任何額外的變故；民壯們賴以保護家園的兵器，大多是些老舊的銹刀、鈍矛，真正堪用的鐵制兵器數(shù)量稀少，甚至還不如他那桿舊木槍；而維系村寨運轉的鹽、布等必需品，更是日漸匱乏。錢老丈顯然是個JiNg明強g的領導者，但在這大廈將傾的亂世，一個村寨的力量，終究是太過微薄。
這日上午，李云澈正在核對一份器械登記冊，華佗依約前來為他復診。他解開李云澈手臂上的繃帶，仔細查看了那道已經癒合留下疤痕的傷口，又搭了搭脈，點頭道：「恢復得不錯，外傷已無大礙。只是你氣血虧損，又勞心勞力，還需靜養(yǎng)一段時日，否則易落下病根。」
「多謝先生關懷。」李云澈恭敬地道謝，心中卻在快速盤算。他試探著問道：「先生醫(yī)術蓋世，小子托您的福才撿回一條命。不知先生近日是否還要遠行？如今外面亂得很，小子是擔心先生獨行怕是不安……」他想從這位神秘的神醫(yī)口中，套取一些關於外界局勢和他自身動向的信息。
華佗瞥了他一眼，那目光彷佛能看透人心：「醫(yī)者父母心，何處有疾苦，便往何處去。至於亂世安危，各有天命罷?！顾幕卮鸬嗡宦?，既顯悲憫，又帶著一絲超然物外的疏離。他收拾好藥箱，臨走前又看了李云澈一眼，「後生，你好自為之。」
這句「好自為之」，讓李云澈心中一凜。華佗是不是看出了什麼？他不敢深思。
華佗離開後不到半日，驚恐的消息便如同cHa上翅膀般傳遍了整個錢家塢。派往北面?zhèn)刹榈拿駢褞Щ卮_切情報：一GU為數(shù)不少的h巾斥候隊伍，已經出現(xiàn)在距離村寨不足半日路程的山林中！雙方發(fā)生了短暫接觸，民壯隊Si傷一人，狼狽逃回。
這一下，如同在滾油中濺入了冷水，整個村寨瞬間炸開了鍋！
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。婦nV們抱著孩子哭泣，男人們則臉sE鐵青，有人絕望地嚷著要棄寨逃跑，有人則激動地揮舞著武器，叫囂著要和賊人拼命。錢老丈和阿牛聲****嘶力竭地試圖彈壓混亂，但效果甚微。
寨門被SiSi封閉，墻頭上的守衛(wèi)增加了一倍，氣氛緊張到了極點。村中的糧食和飲水立刻實行了最嚴格的配給。阿牛更是強行將所有還能拿得動武器的丁壯都編入了守衛(wèi)隊伍，稍有猶豫便棍bAng相加，引發(fā)了更多的怨言和混亂。
李云澈站在屋內，透過門縫看著外面這一幕幕亂象，心中一片冰冷。他知道，錢家塢的平靜徹底被打破了，這個看似堅固的堡壘，在真正的威脅面前，其內部的脆弱和矛盾立刻暴露無遺。
留下？幫助這個即將被洪流吞沒的村寨？他有這個能力嗎？即使有，他們會相信他嗎？風險太大了。
逃走？趁著現(xiàn)在村寨內部一片混亂，防御重心都放在了外面，或許正是溜走的最好時機。但外面就是即將兵臨城下的h巾亂軍，還有可能在暗處伺機而動的張氏追兵，他帶著小石頭，能逃多遠？
他看了一眼窗外惶惶不安的人群，又想到了醫(yī)術高深、態(tài)度莫測的華佗。
一個念頭逐漸在他腦中成型?；蛟S……可以賭一把。
他需要更多的信息，需要一個更周密的計劃，也需要一個契機。而眼前的危機，或許正是那個契機。
夜幕再次降臨，錢家塢籠罩在一片Si寂和恐懼之中。墻頭上的火把跳躍著，映照著民壯們緊張的臉龐。李云澈躺在冰冷的茅草上，雙眼在黑暗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。
他知道，無論是走是留，他都必須行動了。而他的第一個目標，或許應該是……那位看似超然物外的華佗。
第二十二章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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