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假結(jié)束,貝滿女中重現(xiàn)生機。
吳灼整日埋首書卷,仿佛要將自己徹底藏入文字構(gòu)筑的壁壘之中。
然而,一股熱浪卻不依不饒地試圖沖破她的壁壘。
幾乎是從她返校第二天起,她的信箱便開始被來自筧橋航校的信件塞滿。牛皮紙信封,硬朗的鋼筆字跡,落款永遠(yuǎn)是“宋華卓”。起初一日一封,后來幾乎一日兩叁封,雪片般飛來。
信的內(nèi)容一如他本人,直接、熱烈、不容拒絕。
他會興致勃勃地描述新機型的操縱體驗,將翱翔藍(lán)天的自由與刺激傾注筆端;會抱怨教官的嚴(yán)苛,字里行間卻透著自信與傲氣;會回憶圣誕夜的烏龍和南苑的舞會,也會直言不諱地訴說心動與思念;更會一遍遍描繪他構(gòu)想的未來——等訂婚后,駕著飛機帶她看遍名山大川,甚至想著日后在北平城最好的飯店舉行婚禮……
每一封信都像一團火,灼熱滾燙,尤其是信末幾乎從不缺席的、對“五月十九日”那個訂婚日期的殷切提醒和未來規(guī)劃,更像是一道道無形的繩索,勒得吳灼喘不過氣。那不是商量,是通知;不是期盼,是宣告。他的熱情對她而言,是一種過于龐大、不容置疑的負(fù)擔(dān),壓在她尚未理清的心緒上,讓她只想逃避。
可這些信,落在吳灼眼中,卻只讓她感到一種無所適從的疲憊與壓力。
教室內(nèi),林婉清又一次羨慕地捧著一摞剛?cè)』氐男?,塞到吳灼懷里:“灼灼!宋少尉又來信了!這么多!你快看看呀!他肯定又想你了!”
與吳灼的沉重形成鮮明對比的,是林婉清整個人如同被春風(fēng)拂過的柳枝,煥發(fā)著難以抑制的活力與光彩。李珮的信雖不似宋華卓那般密集轟炸,卻總在恰到好處的間隔送達,字里行間是飛行訓(xùn)練的趣聞、同袍們的糗事、偶爾夾雜著對北平風(fēng)物的詢問,含蓄而體貼。林婉清總是迫不及待地拆信,讀信時嘴角不自覺地上揚,時而噗嗤笑出聲,回信時更是絞盡腦汁,挑選最精致的信紙,字斟句酌,將校園趣事、讀到的好詩、甚至天氣變化都寫入信中,樂此不疲。這份通信帶來的隱秘快樂,是她每日最大的期待,也讓她的笑聲比往日更加清脆響亮。
吳灼看著好友沉浸在通信的甜蜜里,再低頭看看自己手中那迭沉甸甸的、充滿占有欲和未來規(guī)劃的信件,心頭那份不適與疏離感愈發(fā)深重。她無法像婉清那樣自然歡喜地回應(yīng),只覺得那白紙黑字間約定的“五月十九”,像一個不斷逼近的、令人窒息的倒計時。
上課鈴聲尖銳地響起,卻像投入沸水中的石子,只激起片刻漣漪,很快便被更洶涌的竊竊私語淹沒。關(guān)于吳灼和筧橋航校那位“宋少尉”的議論,如同纏繞的藤蔓,在女生們好奇又艷羨的目光中瘋長。
“灼灼,快看看嘛!這次又寫了幾頁?”前排一個圓臉女生忍不住回頭,眼睛亮晶晶的,“是不是又寫了什么悄悄話?”
“是啊是啊,宋少尉訓(xùn)練很忙吧,還一天寫好幾封,真是太有心了!”旁邊梳著雙髻的姑娘附和道,語氣里滿是憧憬,“肯定都是情意綿綿的思念,對不對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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